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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.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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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.26

老李哭的太慘了, 手掌遮不住鼻涕眼淚,順著縫隙流了下來。

阿恬給他拿了紙抽,還抽了幾張紙遞給他。

“謝、謝謝。”老李接過,先擦了擦鼻涕, 再擦眼淚的時候, 看著手裏的紙忍不住站了起來, “這、這也是紙嗎?”

“是紙。”阿恬看著他,“用吧,李叔,這紙不貴。”

怎麽可能不貴。

更多的眼淚湧了出來, 老李一邊吸著鼻涕一邊擦眼淚, 越擦越多。

計蒙看不下去了:“你再哭,就要用更多的紙。”

一句話成功封住了老李的哭腔, 沈入泥淖的悲戚被卑微的意志拉扯了出來,他拘謹的用完了一張紙,便再也不肯用第二張了。

阿恬有些責怪的看了計蒙一眼,舉著餐巾紙的手放了下來。

“飯有點涼了,我給你熱一熱吧。”阿恬說著就要去端碗,卻搶先被老李奪了過去。

“不用不用, 就這點兒, 馬上吃完。”說著,老李重新坐下,扒拉著碗裏的飯。

但眾人都發現了,這人雖然嘴上說著快吃完了,但剩下的那幾塊肉, 他恨不得拆成沫,一粒一粒的慢慢吃掉。

“還有哦, 你吃完了還能再盛。”阿恬善解人意的講。

老李的臉悶在碗裏,搖了搖頭。

如同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,老李同碗裏的肉,最終也還是要告別的。

不過好在,它們會先安撫好老李念念不舍的味蕾,再進入胃部,為他提供精神上的寄托。

看起來,老李真的吃撐了。

他呼吸都有點困難:“好久沒有這樣痛快的吃肉和米了,一次性吃不了那麽多,這一碗實際上都多了,我只是忍不住,太好吃了。”

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隔著墻壁瞅了眼外面,眨眨眼,不太懂。

最後由禾畟發問:“你剛剛還說你的車子上拉著肉,那不是用來吃的嗎?”

老李搖了搖頭:“那是祭品,雖然剩下的拉了回來,但對於全村人來說還是太少了。”

祭品?什麽祭品?

這事兒阿恬最有懷疑的權利,她一個一個從計蒙開始挨個看了過去,結果只要是被阿恬看的人,全都使勁擺著手,示意這事兒和自己沒關系。

“村子裏還有不少孩子,他們長身體,那點肉,都不夠他們分的。”老李說著摸到了腰間,結果摸了個空,咂咂嘴,最後喝了口茶。

青森小館沒有煙,再說,就算有,阿恬也不會讓他抽。

“那米呢?”禾畟又問,“吃不到肉,糧食總能管飽呀。”

“糧食,也快吃不上了。”說完後,老李似乎又老了幾歲,“番薯配合著糧食充饑,再過過,可能只剩番薯了。”

阿恬一直沒說話,她思討這老李的穿著打扮,剛剛似是摸煙袋的動作,聯想到他提的祭品。

“李叔,外面車上的祭品,難道是祈求豐收的祭品?”阿恬試探性的問。

“是啊。”老李沈重的嘆息,“年年祭祀,年年沒有好轉,但,除了祈求上天,我們什麽也做不到。村子裏有些人受不了,早早就離開了,還有些人無法承受長途勞頓沒有動彈,還有一些離不開這片土地,也就還留在這裏。”

“他們心裏想著啊,或許啊今年就好了吧,今年不好,明年可能就好了吧。”老李說著,眼睛裏又閃起了水光,“林子裏的動物也越來越少了,再繼續旱下去,動物也要跑光嘍,到時候,連祭品都找不到了。”

老李打開了話匣子,已經不是回答誰的問題了,更像是漫長的無助中的一種傾訴:“年輕的能跑的都跑了,村子裏剩下的全是老人和孩子,故土難離的只是少數,幸虧還有個獵戶。”

“但吃不飽,身子骨越來越不行了吧?”滿臉的皺紋更加深刻,“三年了,我們還能堅持多少個三年。”

計蒙同禾畟還有示土對視了一眼,都沒有說話。

阿恬看了一圈他們,隨後回到操作臺上,用可降解的一次性飯盒給老李盛了一份盒飯。

這次沒有將紅燒肉蓋在米飯上,而是一邊放一半,紅亮與白潤涇渭分明,好看又誘人。

她將盒飯放到了老李面前,後者連連擺手:“不吃了不吃了,真吃不下了,而且……我也沒那麽多錢。”

“這叫盒飯,給李叔你帶回去。”說著阿恬指了指白米飯,對老李說,“這邊,叫五谷豐登。”

老李愕然擡頭。

阿恬又指向紅燒肉:“這邊,叫風調雨順。”

“啊、啊?”老李完全懵了,哪裏是五谷?肉又哪裏能體現出風調雨順?

“我不管,它們就是五谷豐登和風調雨順。”阿恬強行冠名,將盒飯蓋上打包好,“它們兩個合起來,就叫做國泰民安。李叔,我把國泰民安打包給你帶回去,希望今年、來年、年年,大家都能平安喜樂,順遂安康。”

老李的鼻子和眼睛又紅了起來,他哽咽著說:“謝、謝謝,謝謝你,阿恬,謝謝你們。”

臨走的時候,老李從懷裏揪出一個錢袋,在桌子上倒出了裏面全部的錢財,一共十六個銅板。

他說:“我只有這些飯錢,不夠,我割點鹿肉給你。”

四個人圍過去看,隨後,阿恬伸出一根手指,捏了一個銅板在手裏:“一個就夠了。”

老李臉色漲紅:“我雖然窮,但不想白吃你們的,板車上的鹿,你們看上那塊,盡管割走。”

“真一枚就夠了李叔,我做生意,自然不會讓自己虧本的。”阿恬真誠的看著他,“若是需要十六個銅板,我定會一個不落的收走,若是還需要割肉,我也不會客氣。但是,真的只一枚銅板就夠了,我不但不吃虧,還能有的賺。”

老李有點兒懵:“真、真夠了?”

阿恬的語氣和眼神都很真誠,老李相信,她應該沒騙他。

“夠了,真的夠了。”阿恬反覆確認,“您快回去吧,到家裏把盒飯裏的飯倒碗裏放鍋裏蒸熱就行。”

“好好。”老李使勁點著頭,“謝謝你們,那我告辭了。”

步履蹣跚的跨出青森小館的門口,老李在暴風雨中推起他的板車,按照阿恬的指示,往來時的方向走去,很快便消失在了暴雨裏。

“會好的吧。”阿恬似是在問,又像是在對自己說。

“會好的。”結果沒有想到的是,身邊的三人全部做出了回答。

回到座位,店內難得有點兒沈寂。

老李的經歷阿恬雖然沒經歷過,但只想象故土難離卻被迫背井離鄉,她心裏就一抽一抽的難受。

逃出去的人,又有多少能夠平安的活下來呢?活下來的話,又能好好的在一個地方定居安家嗎?還是就此居無定所的開始漂泊,終生孤苦無依呢?

留在村子裏的人,又能夠熬過幾個三年呢?

希望計蒙他們剛剛的話,並不是對她的慰藉,而是真實的會好。

那邊的禾畟也在做一件古怪的事情,她撚起碗底剩的一粒米,放在嘴裏仔細咀嚼了很久。

示土和計蒙就在旁邊看著她,三個人一句話也不說。

阿恬從自我的思緒中脫離出來之後看到的就是這番景象,便也沒有出聲打擾。

這位愛較真的姑娘,此時此刻的腦子裏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麽。

阿恬又燒上一壺水,他們足足喝下去三壺熱水,這是阿恬始料未及t的。

燒上水之後,阿恬開始戳鍋巴,她將鍋巴戳碎在鍋裏,在分成小碟給他們盛過去。

鍋巴配熱茶,真是在合適不過的組合。

尤其是在這大下雨天,外面狂風暴雨,室內一片靜謐,焦香的鍋巴和熱乎乎的茶水,風雨飄搖的心立刻就安定了下來。

放下鍋巴,阿恬準備抽手,卻突然被禾畟一把抓住。

“阿恬,對不起!”禾畟突然說道。

阿恬歪著頭,不明所以:“為什麽突然道歉?”

“我終於明白了,在口味之前,是力量。”禾畟認真的講,“積蓄足夠的力量,努力生長,之後作為強有力的能量被人食用吸收,提供超出本身體積的營養,才是它們生長的最終目的。”

說完這些,禾畟看向示土和計蒙。

“這麽說,也對。”示土若有所思的點著頭。

“你說的沒錯,為生命提供生命力,才是它們最應該做到的事情。”計蒙認同。

“所以阿恬,口味雖然也很重要,但我可能會在滿足積蓄足夠的力量之後才能考慮味道了。”禾畟愧疚的講。

原來她是為了這個道歉。

阿恬眉眼都溫柔了下來:“沒關系的。你是對的,禾畟,就按照你的想法。”

“所以計蒙,要積蓄力量。”禾畟對計蒙說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計蒙點頭。

“所以示土,要豐富營養。”禾畟又對示土說。

“行了行了,我明白了。”示土嘆了口氣,責怪的看計蒙,“你看,你的嘗遍人間煙火,不是給自己找事情?”

計蒙笑了:“這怎麽能叫找事情,這可是國泰民安的大事情,再說,不找點事情做,你不無趣嗎?”

示土撇撇嘴:“唉,好不容易開始清靜,我這勞碌命。”

計蒙抿了下唇,看向窗外:“得了便宜賣乖,你這話要是讓小春和老張他們聽到,不知道要追著你打幾個輪回。”

提起他們,示土垂下眼眸,安靜了下來。

一直聽著他們對話的阿恬瞪大了眼,老張?是和她一起喝春茶吃青團的老張?

“別瞎想,老張在睡覺。”計蒙趕緊和一臉震驚的阿恬解釋,“他精神頭不太好,睡覺儲存體力呢。”

阿恬這才松了口氣,計蒙每次說話,都太不考慮她這顆撲騰撲騰的小心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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